又仿佛,正好相反。
电视里传来男人低沉而有条不紊的叙述:“他写不出来这么低级的东西。”
电视机前的人无一不感到震惊,包括刚拿完水果回来的赫克托在内。
可当他仔细打量着女人的正脸时,却发现,她似乎没太大感触。
至少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因为对手的肯定而表现出的兴奋和异样。
甚至安静内敛,有些落寞的样子。
下一秒,却又听男人的嗓音沉了好几度,缓缓道:“而且,这次的病毒里,少了两行很重要的代码。”
落寞一扫而空,女人猛地抬头,不可置信般盯住了电视机的屏幕。
电视里的男人似有所感,那对如星空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倏尔抬了抬,淡淡对上摄像机的镜头。
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,就这么看着对方。
“我建议你们继续查下去。”男人道,“反正查到最后,也只会证明他的清白。”
女人蓦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一个失手打翻了旁边的茶杯。
墨岚忙关掉电视,起身为她收拾,担忧道:“怎么不小心些?伤到手了没有?”
唐言蹊却一把推开他,“你挡我的视线了。”而后才看清电视被关了,怒道,“谁让你关电视的!”
霍无舟不清楚,所谓的两行代码到底是什么。
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在老祖宗脸上看到的、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。
也清楚地记得,事后她满世界的找人问:那个姓陆的全名叫什么?陆仰止?哪个仰、哪个止?他家在哪里?他上学在哪里?工作在哪里?
是了,陆仰止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破解她的病毒的人。
也是唯一在与她完全没见过面却又神交已久的人。
更是,唯一懂她的人。
霍无舟至今仍然不晓得那两行代码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不过他确信,那对老祖宗而言是有着无上崇高的意义的东西,是她肯为之付出一切的始与终。
唐言蹊坐在病床上,想到曾经的事情,还是觉得心疼得厉害。
“霍格尔,我抛弃了他两次。”她捂着脸,渗进空气里的,是深深的绝望,“他不会再原谅我了,再也不会了。”
“也不见得。”霍无舟道。
唐言蹊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。
倒是容鸢起身看向他,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刚才只顾和你师哥生气,大约没看见他走出这间病房时的表情。”霍无舟低声道。
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,容鸢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,看到了病房门的玻璃上映出的那道高大挺秀的影子。
她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。
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,“霍……”
“嘘。”男人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。
手臂一展,把她拉到了窗帘之后。
唐言蹊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,忽然一只手掌从她身旁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,擦上她湿漉漉的脸庞。
她挥开那只手,抽噎道:“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,霍格尔。”
容鸢忍不住笑出声,揶揄地抬眼瞧着身旁冷漠如初的男人,“你家老祖宗骂你哦,你都不生气的?”
“生气的另有其人。”
果然,顺着霍无舟的眼神望去,床边静立的男人脸色十分难看。
他启唇,声音像刀子一样带着冷锐的寒光,“你的霍格尔管你死管你活,还会管你擦眼泪?”
床上的女人蓦地一震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
高挺的眉骨,修长的双眉,薄冷的唇线。
一笔一划,一个锋芒毕露的他。
明明哭得喘不上气的人是她,他却也突然有种被这一眼看到窒息的感觉。
五指一攥,沉声道:“哭够了没有。”
唐言蹊点头,十分自觉地收住眼泪,自己扯了两张纸擦干净脸,努力平静下来问:“是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?”
“还是。”她自嘲一笑,“又要和我谈谈?”
他的眉眼带着东方人海纳百川的淡雅气质,又比东方人普遍要深邃许多。
五年多了,被那双乌黑如泽的眼睛盯着时,唐言蹊竟还会心跳加速。
“收拾东西,出院。”他说。
唐言蹊咬唇,“你不想来的话,不来看我就是了,我在医院呆着也没碍到你什么——”
男人两道长眉一拢,皱成一个“川”字,没听她说完就不耐地打断道:“你不是想见她吗?”
“谁?”唐言蹊一瞬间没反应过来。
“陆相思。”
她渐渐瞪大了眼睛,呆了两秒,猛地抓住他的袖子,“陆仰止,你说什么,你要带我去见谁?”
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眼神淡漠依旧,却不似方才那么冷了,“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,三分钟,如果你收拾不好你自己,我马上离开。”
唐言蹊赶忙从床上蹦起来,半秒都不敢耽误。
男人面色一沉,扶住差点被她勾倒的输液架,拧眉斥道:“毛手毛脚的。”
唐言蹊深深吸气,笑都不会笑了,怕此时再得罪他,他马上会改变主意,“你,你等我一下,我很快就好。”
容鸢在窗帘后面震惊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轻声问:“他、他怎么……”
霍无舟淡淡一笑,意有所指道:“原以为陆仰止是什么渊渟岳峙的君子,到头来也是个爱听人壁角的小人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霍无舟道:“他改变主意,自然,是因为他听到了他想听的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