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影壁、穿花厅、绕回廊,沈寰不在,顾承才觉出这五进的宅子实在太大太空落,不比从前顾家小院,地方狭小反而不显寂寥。
好在也有新发现,早春时节,园子里的梅花次第盛开,红红白白,相映成趣。站在梅树下,能闻到淡淡幽香。顺手折了两枝含苞待放的,拿回房间里插瓶,等她回来就能看得到。
找出个美人耸肩瓶,不紧不慢地摆弄,享受悠游时光,因为心里觉得安定。
专注做这一件事,是手和眼睛彼此协调,脑袋可以暂时放空,不去想白天那些风平浪静下的湍流,言笑晏晏间的揣度。
说多疲累其实也还谈不上,为着一个目标,或者说为心爱的人努力完成一件事,于他而言是天经地义。遑论撇开情爱不谈,他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,明哲保身的小心思确实有,但大是大非上他自问还是有良知,也不吝于有牺牲。
后晌去常府送药,他照例试了半颗,把剩下的交给小内臣,自己在外间闲坐一刻。时间长了,内臣们多少也有些松懈,大约以为他人已经走了,唧唧哝哝的在里面抱怨这批药做得太瓷实,得费些气力才能往里再填东西。
他阖目,像是盹着了,其实一字一句都能听见。这话印证他之前的猜测,常全义借着替换那些仙丹,不忘给皇帝再添些药材——他不会真舍得叫圣躬违和,但永绝皇嗣呢?未始做不出来。
多行不义!站在权利巅峰的人被权势蒙蔽住双眼,无异于自掘坟墓。有时候他也奇怪,常全义会不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?莫非他真以为忠王那么好摆布,一个装成落魄无能,靠仰人鼻息过活的亲王,一朝得势只怕会变换另一副面孔。
压制得越狠,反抗得就会越激烈。
倘若忠王真做上那个位子,顾承也不敢保证,他会不会是个好皇帝。不过至少他目前表现出了克己勤俭,也察觉出皇兄为政的诸多失误,大有痛心疾首之感。
大魏立国近三百年,如今已到了风雨飘雨的时候,西部匪患未平,北边战事又起。其实归根到底,他不过是一介书生,所怀的愿望只是希望家国昌盛,百姓安居乐业。如果能有位中兴之主稳定局势,那么他不觉得应该冒改朝换代的风险,让江山处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。
揉揉僵硬发酸的太阳穴,他无声苦笑,说是不想这些纷乱时局,脑子里还是架不住在思量。所谓贼船,真是上去容易下来难,将来如何怕是未必由得了他。
梅花的馨香弥散开来,他深深吸气,似乎还夹杂了一丝熟悉的味道,窸窸窣窣的轻响从山屏后头传来。他转头,看见从里间走出的人,惊讶万分!
藕丝对衿衫,白纱挑线镶边裙,头上松松挽着堕马髻,耳边金镶紫瑛坠子一晃一晃的,衬得那眼神更像悠悠远山。
他绝少见她这样装扮,站起身,还有些茫然,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,我竟一点都不知道。”
沈寰却隔着一道屏风观察他许久了,将他的倦容尽收眼底,联想白天所见,胸口愈觉发沉,不过还是心疼多过于旁的情感。
“想着你呗,耐不住了,就还是及早往家赶。”笑盈盈的,她缓缓朝他走来,“我瞧见你侍弄那几枝梅花了,我不在,你还挺有兴致的。”
他笑了,容颜明朗,一扫方才的倦意,“原来你躲在里头偷窥,幸亏我没干什么,不然就……”
耳坠子一阵晃荡,她身子摇曳,笑着搂住他,“这话可有趣儿,你还能做什么?”
“不好说,长夜漫漫的,”他的手停驻在她腰间,那里细致的不盈一握,“兴许画副美人图,对着美人诉诉相思苦……”
她点着头坏笑,“我算是知道你过去一年是怎么过的了,果然真正的君子是不存在的。”
“你说的是柳下惠,君子嘛,太一板一眼,失之趣味。”调笑半日,他兴致勃勃,低声问,“怎么想起打扮上了,穿成这样是要让我……画美人图?”
“你只说好不好看就是了。”
他上下打量,目光迷离,半日却只言简意赅的说,好看。
她无奈叹气,“才刚说得俏皮,这会儿又只会蹦出两个字儿了,你那些辞藻都跑到哪儿去了?亏你还是进士出身,号称学富五车。”
他摇头,一脸真诚,“登徒子才满口漂亮话儿呢,好男人不兴这一套。”
她质疑的哦了一声,“那好男人,该是什么样子?”
“自然是说得少,做得多。”他笑着,趁她不留神,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软塌上铺着茵褥,他把她轻轻放在上头,她朱唇鲜嫩,微微开启。
他情不自禁地覆上去,唇齿相依缠绵,听她长长的发出一声低吟。
她很享受,几乎越来越能感受到快乐,有时候专注看着他额头那根青筋,身子也能一阵颤抖。她是太爱这个人了,连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爱煞了。